是次為大家送上的文章的有點特別,筆者想集中介紹「歌曲(Lieder)」這一體裁的音樂,同時又挑選了自己心中最愛的數首德語歌曲向大家分享。
I. 華格納:威森德的五首歌(Wesendonck Lieder / 5 Gedichte für eine Frauenstimme)(1857-1858)
作為華格納最重要的歌曲作品,《威森德的五首歌》是現今音樂會上頗常見的曲目,而背後亦有一段故事。
華格納因法國二月革命(1848)失敗,而在翌年被當時政府所通輯,展開長達十三年的流亡。威森德夫婦是華格納的其中兩位贊助人兼藝術愛好者,當時在瑞士蘇黎世為華格納以及其第一任妻子米娜提供一座建於郊區、名為「綠園」的別墅,而著名歌劇《崔斯坦與伊索德》就是在這個時期寫成。
關於華格納譜寫《威森德的五首歌》的動機至今仍眾說紛紜,不過比較為大眾所接受的說法就是,威森德夫人:亦即是瑪蒂達 · 威森德,曾經和華格納一段不可告人的曖昧關係。瑪蒂達 · 威森德是當時德國著名的詩人以及作家,《威森德的五首歌》之所以如此有名並非只是因為那段不倫戀,而是此作一破慣例,歌詞並非由華格納本人親自撰寫。熟悉華格納的人都知道,「整體藝術」是華格納早期所提出,他歌劇中的一切一切:譜曲、填詞、劇本、服裝等皆由華格納本人一手包辦,但《威森德的五首歌》卻成了例外,填詞由一位詩人所負責。
樂曲由瑪蒂達所撰寫的五首詩歌所組成:
I. 天使(Der Engel)
II. 別動!(Stehe Still!)
III. 在溫室中(Im Treibhaus)
IV. 悲哀(Schmerzen)
V. 夢(Träume)
天使
自孩堤時代起
就已經
聽說天使的存在。
天使崇高的喜悅,
衪的話語是地上的光。
當我心神恍惚流著血淚時
當我期盼死神帶走我之時,
天使便會降臨。
在衪溫暖的雙翼中,
我的靈魂將會遠離苦難。
別動!
時代巨輪正飛快地轉動,
標示著永恆;
虛無之中的發光球體,
以重力圍繞著我們。
所有無盡的世代,停止吧!
夠了!讓我平靜!
創造力立刻停止;
話語不斷製造。
忍耐呼吸,冷靜下來,
鎮靜一會兒。
抑制著脈膊的跳動,
完結這永不完結的一天。
我,在這甜美的遺忘中,
願以我全部的喜悅;
看到另一雙眼的幸福,
浸淫著我的靈魂。
另一個是我的倒影;
那希望落空了,
嘴唇只有寂靜,
內心失去了所有希望。
大自然中只有永恆,
我的疑問已經解答。
在溫室中
葉冠高掛,
有如翡翠般的簷篷。
來自遠方的孩子,
到底是甚麼傷透了你的心?
你的枝頭默默地垂下,
在空氣中刻畫著符號,
那沉默就是你受苦的證據,
那芳氣上升到這裡。
嚮往與渴望,
你展開你的雙臂,
妄想著擁抱那飄渺的虛空。
啊!可憐的植物,我是明白的。
我們都有同樣的經歷;
儘管溫暖的光包圍著我倆,
但我們的家鄉卻不在此。
陽光愉悅地拋棄了,
日光有如空了一樣。
他理解真正的痛苦,
在黑暗的境界中尋找。
那網靜靜地生長,
以恐懼填滿著黑暗的空間:
在那葉子的邊緣,
我看到水滴在顫動著。
悲哀
太陽啊!每逢黃昏你都在飲泣,
直至你的眼又紅又腫。
西沉於有如鏡子的大海上,
你實在離世得太早了。
可是你會從過去的輝煌中再次昇起,
是在黑暗世界中壯麗的存在。
在清晨中覺醒的,
就是那取得了印記的英雄。
啊!我怎可以抱怨?
那在我心中的沉重感,
當太陽了解自己的苦痛,
當太陽自己必須消亡。
若果只有死亡才能孕育生命,
那麼只有苦難才能帶來愉悅。
若痛苦能帶來歡樂,
我該如何感激。
夢
那美麗的夢
繞繫著我的心靈,
它們有如泡沫般,
很快就回歸虛無。
夢中那花卉更加絢麗,
無時無刻
陽光幸福的夢
都在我的深處蘊釀著。
有如榮光的夢,
走遍我身心,
在每一處都留下痕跡,
但只有一個會永恆。
夢中那初春的陽光
以一吻來解放遍地的雪花,
新的一天以無盡的福佑,
歡迎著他們,
讓他們成長和綻放。
夢中他們芳香四溢,
在你的懷中慢慢地褪色,
直至他們的生命之火熄滅。
作為同期創作的《崔斯坦與伊索德》,旋律風格自然有不少的共同之處。華格納甚至稱《威森德的五首歌》為《崔斯坦與伊索德》的練習曲。當時有人提出,《崔斯坦與伊索德》的靈感其實是來自華格納本人以及瑪蒂達的不倫關係。事實上,《崔斯坦與伊索德》的劇本的確是由華格納獻予瑪蒂達,後者亦深受感動而寫下上述的五首詩歌。最初的版本是鋼琴伴奏,華格納在1857年12月23日瑪蒂達生日時把第五首詩《夢》改編為管弦樂版本。現今所流行的《威森德的五首歌》管弦樂配樂版本則是由指揮家莫特爾(Felix Mottl)所改編。音樂會大多以女高音作為獨唱,但某些錄音或版本會改由女中音甚至是男高音來演出。
以下是兩個女高音版本:
Cheryl Studer; Giuseppe Sinopoli: Staatskapelle Dresden [DG]
2. Jessye Norman; Sir Colin Davis: London Symphony Orchestra [Philips]
女中音:
Marjana Lipovsek; Wolfgang Sawallisch: Philharmonia Orchestra [EMI]
男高音:
1. Jonas Kaufmann; Donald Runnicles: Chor der Deutschen Oper Berlin [DG]
II. 理察 · 史特勞斯:最後四首歌(Four Last Songs / Vier letzte Lieder)(1948)
就如字面上的意思,《最後四首歌》是史特勞斯最後完成的作品(若果撇除他於1948年11月所創作的《葵花》(Malven)的話—該作於1983年才被發現)。當初《最後四首歌》其實只是四首獨立創作的作品,史特勞斯死後出版商才將四首作品輯錄在一起,並以《最後四首歌》的名義出版。亦因如此,每首歌的編制亦有所不同,例如第一曲需要用到兩枝長笛,而第二曲則需要三枝。
- 春(Frühling)
- 九月(September)
- 進入夢鄉(Beim Schlafengehen)
- 晚霞(Im Abendrot)
作曲順序為IV>I>III>II。<晚霞>一曲的歌詞為詩人艾遜多夫(Joseph von Eichendorff)所寫,而其餘三曲則是出自赫塞(Hermann Hesse)之手。史特勞斯原意是用四首赫塞的詩詞來作曲,再加上<晚霞>來形成一個五曲歌曲集,不過第四首尚未完成史特勞斯便去世。以歌曲的角度來看,《最後四首歌》的編制十分龐大,很難想像是出自一位85歲高齡老人之手。其風格和史特勞斯中早期所創作的現代派音樂可謂是大相逕庭,就以史特勞斯上一首歌曲作品:《東方之歌》(Gesänge des Orients,作品號77,譜於1928年)為例,和《東方之歌》活潑的風格相比,《最後四首歌》流露出老人在生命盡頭對自然的留戀以及瀕死的慨嘆。
創作《最後四首歌》的動機,最主要是當時82歲的史特勞斯讀到《晚霞》一詩聯想到自己和妻子的生活而深受感動,並有意將之以音樂呈現出。隨後有位樂迷送給史特勞斯一本赫塞的詩歌集,他打算從中抽出四首詩歌,和《晚霞》組成聯篇歌集,但最後第四首只寫了數個小節史特勞斯便撒手人寰。
春
在幽暗的山谷中,
我夢見了你。
夢見了你的樹木和藍天;
你的芳香以及鳥啼。
在華麗金絮中,
你有如奇蹟瑰寶般閃耀。
你躺在我眼前,
在你懷中擁抱著我,
我身心顫抖,
全因你幸福的形象。
九月
花園飲泣著;
冷雨落在百花中。
夏季在發抖,
等侯完結。
金葉一片片地
由相思樹上飄落。
夏季時而驚訝、時而虛弱地笑着,
夢見花園的夏季,露出微笑。
夏季靜坐在玫瑰旁,
稍作歇息,
然後慢慢閉上
疲憊的雙眼。
步入夢鄉
白日讓我感到煩厭。
我熱切地渴望
閃閃發亮的星空,
與它一起入睡。
雙手停止工作;
腦袋停止思考,
我只想
進入夢鄉。
被解放的靈魂
想要翱翔天際,
到那個永恆的夜國,
不復歸來。
晚霞
我們同甘共苦,
不再流浪,
在這片土地休息。
被山巒所包圍,
夜幕低垂,
只有一對雲雀
在彩雲間穿梭。
來,就讓他們翹首振翅。
入眠之時將至,
別讓我們迷失
在這片荒涼的廢土。
啊!宏瀚的和平啊!
在此寂靜的晚霞中,
我們已疲憊不堪,
難道這就是死亡?
錄音推薦
1. Jessye Norman; Kurt Masur: Gewandhausorchester Leipzig [Philips]
2. Cheryl Studer; Giuseppe Sinopoli: Staatskapelle Dresden [DG]
3. Renée Fleming; Christian Thielemann: Müncher Philharmoniker [DECCA]
下回會為大家介紹數首馬勒以及舒伯特的聲樂作品,敬請留意。
古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