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死亡與少女」看舒伯特的瀕死經歷

別名「死亡與少女」的《第十四d小調弦樂四重奏》可謂是舒伯特最廣為人知的作品,亦是當今各弦樂四重奏樂隊的常備曲目之一。作品譜於1824年,舒伯特在四年後與世長辭。

創作這首弦樂四重奏時的舒伯特,因一年前的經歷而對死亡有著不同的體會。舒伯特於1823年1月被診斷染上斑疹傷寒症,該症在當時是被視為不治之症。禍不單行,舒伯特同時亦需面對財政問題。他的歌劇《費拉布拉斯》(Fierabras)的反應並不太好。同年秋天舒伯特入院治療,病情有所好轉,但他的精神也受到重創。從他在寫給朋友中的信上寫道:「⋯⋯我是世上最不幸、最悽慘的一個人。想想看,這麼一個健康不再恢復,絕望之餘把任何事都搞糟的人。這麼一個把輝煌的希望捨棄,愛與友情的幸福只成為痛苦,對美的感動也即將消失的人。你不覺得這種人是既不幸又悽慘的嗎?每晚上床時,我都盼望再也不要醒過來,然而,每個早上,我又被告知昨天的苦惱。我每天就這麼過活,既無歡樂,亦無朋友⋯⋯」在鬼門關走了一圈的舒伯特,便將自己對生死的看法融入到本曲之中。此作充滿著憂鬱灰暗的氣氛,而且四個樂章皆以小調來作結,並非舒伯特的一貫風格。

《第十四d小調弦樂四重奏》一直到舒伯特死後的1831年才由出版商捷爾尼(Josef Czerny)出版,並於1833年3月12日作公開首演。

「死亡與少女」這個別名其實是來自樂曲第二樂章中的一個主題,這個主題在所有樂章中皆有出現。舒伯特於1817年曾以這個主題譜寫過一首聲樂作品《死亡與少女》(Der Tod und das Mädchen, D.531; Op. 7, No. 3),其歌詞以少女和死神間的對話為主軸。

歌曲的故事和《魔王》甚為相似,而《第十四d小調弦樂四重奏》中第四樂章的第二主題更直接引用歌曲《魔王》中的一段旋律,可能是舒伯特回想起《魔王》中死神捕捉小孩的情景,將之聯想到歌曲《死亡與少女》,從中可以看出舒伯特有關死亡的歌曲也特別的傷感。本弦樂四重奏以及該同名聲樂作品的創作靈感皆來自一首出自德國詩人瑪迪阿斯 ‧ 克勞迪雅斯(Matthias Claudius)手筆的詩(節錄):

少女:

「走開!啊!走開! (Vorüber! ach, vorüber!)」

「走開,野蠻而又瘦骨嶙嶙的死神!(Geh, wilder Knochenmann!)」

「我還年輕,請你走開!(Ich bin noch jung, geh, Lieber!)」

「請別碰我!(Und rühre mich nicht an.)」

死神:

「把手伸出來,美麗而弱不禁風的女孩!(Gib deine Hand, du söhon und zart Gebild,)」

「我是妳的朋友,不是來責罵妳的!(Bin Freund und komme nicht zu strafen.)」

「安然接受我吧!我並不野蠻,(Sei gutes Muts! Ich bin nicht wild,)」

「在我懷裡,安穩地睡吧。(Sollst sanft in meinen Armen schlafen.)。」

中世紀時,人們是以可怕的令人厭惡的骷髏頭來代表死神。但克勞迪雅斯筆下的死神卻是仁慈的,他奪去了一個少女的生命;但那並不是在懲罰她,而是使她躺在自己的手臂裡,使其得到永久的安詳。

兩首作品的調性都是d小調,但由歌曲《死亡與少女》變奏而成的第二樂章卻是g小調。二分之二拍子的本樂章,充滿著悲傷哀愁的旋律。主題是舒伯特晚期作曲中常見的「長短短」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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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譜例是為歌曲開首的鋼琴伴奏變奏而來。全長24小節的主題,當中的第9至16小節是為這首弦樂四重奏曲新創的,並不在原版歌曲中。由第二小提琴與中提琴的三連音作承托,再加上大提琴的撥奏,再由第一小提琴奏出旋律,成為了第一變奏;第二變奏則由大提琴直接奏出主題,其他樂器轉為伴奏;第三變奏變得更具節奏感,因長短短的時值加快了(例如將二分音符+兩個四分音符的組合,改成八分音符+兩個十六分音符);第四變奏的調性則由g小調變為G大調,由第一小提琴負責拉奏悠揚抒情的主題;第五變奏最終回到g小調,後半由大提琴奏出熱情的旋律,平靜下來後到達尾聲:自由的變奏。最後以G大調重現部分主題而作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