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摯友:《極緩板 · 蛻變》

《極緩板 · 蛻變》(Grave: Metamorphoses for Violincello and Piano)完成於1981年,並於同年4月21日在華沙國家博物館首演。當時博物館正為波蘭音樂學家兼樂評家耶洛金斯基(Stefan Jarociński,1912-1980)舉行追悼儀式。

耶洛金斯基花了一生大多時間在研究印象派音樂、象徵主義、以及法國作曲家德布西的作品上。而他的研究亦在音樂學學界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耶洛金斯基出版過多本書藉,當中有不少都是圍繞著德布西。

《極緩板 · 蛻變》的作曲家盧托斯華夫斯基(Witold Lustosławski)曾如此說到:「這首曲子是為了紀念耶洛金斯基所寫的。他在研究德布西音樂上花了不少光陰和精神。因此我引用了德布西歌劇《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Pelléas et Mélisande)中的四個音符(d-a-g-a)來當此曲子的開首,以及結尾的部分。這闕曲子——正如其名,以『蛻變』的形式,透過瓦解音符時值來塑造出加速的幻覺。」

盧托斯華夫斯基是位波蘭作曲家兼指揮家,1913年誕於首都華沙,其風格極受波蘭民曲影響。盧托斯華夫斯基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二戰時曾被征召入伍,在軍中擔當電台訊號員。戰時盧托斯華夫斯基仍然繼續創作。然而二戰後的華沙一片頹垣敗瓦,對藝術家來說亦是一樣:盧托斯華夫斯基的作品多毀於戰火中,包括其《第一交響曲》的樂譜。同時東歐局勢因史大林上台而更趨不穩,親政府人士佔據波蘭作曲家協會並對文藝作品進行政治審查,盧托斯華夫斯基憤而退出協會。

雖然盧托斯華夫斯基靠著記憶重新創作《第一交響曲》並於1947年首演且大獲好評,但官方卻將之標籤為形式主義的作品,不符合蘇聯社會主義文化要求。後來盧托斯華夫斯基認為自己的藝術創作不應屈就於政治壓力之下,決定另闢新境延續自已的理念。

在政治壓迫期間,盧托斯華夫斯基持續探索不同作曲技巧的可能性。他中後期的作品多採用序列音樂技法及運用到偶然音樂:例如《第二交響曲》。1954年他發表《樂隊協奏曲》(Concerto for Orchestra)並將之獻予剛成立不久的華沙愛樂樂團,奠定他在波蘭現代樂壇上的地位。

《極緩板 · 蛻變》完成於《墓誌銘》(Epitaph for oboe and piano)和《第三交響曲》兩首曲子之間,前者和《極緩板 · 蛻變》一樣皆為追悼作品,是盧托斯華夫斯基受雙簧管樂手克蕾斯頓(Janet Craxton)所委約而寫。樂曲標題的「蛻變」二字其實是來自盧托斯華夫斯基的弦樂作品《葬禮音樂》(Musique funèbre)中的第二樂章。有趣的是,《葬禮音樂》以及《極緩板 · 蛻變》兩首曲子都是為了悼念音樂家所寫的,而前者則是獻給匃牙利作曲家巴托;耶洛金斯基和巴托二人都是盧托斯華夫斯基的摰友。耶洛金斯基和盧托斯華夫斯基除了藝術感相近外,後者從耶洛金斯基對德布西的研究中亦得到了很多創作的靈感。

藝術,既是一種生命,便必有其情感與精神等等無形的元素。無論給予它任何外來環境或創作形式的框條,它總能找到新的可能性及變化型。所以,框架的存在是種約束還是一種靈感?如此問題就交由各位自行解讀。

原文刊於大提琴家陳鈞量先生2017年4月17日《社會 · 沉思》大提琴與鋼琴演奏會之場刊上。